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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奇杰】拯救(一发完)

简介:一个哨兵向导AU故事

PS:* 号是分隔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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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小杰!——”

    小杰被奇犽抱在怀里。“不,不不不……”

    而小杰只是眨了眨眼睛。黑色的眼睛和蓝色的眼睛对视。眼泪让视线模糊。

    然后它合上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 1997年的三月,早晨的暖风夹杂寒气,混合着海的咸味,吹拂在脸上。小杰向朋友们挥了挥手,坐上了渡船,汽笛盖过了人的声音,它拉长直到船开出码头。

    他即将远离家乡。他被选中,参加猎人选拔。

    猎人选拔是残酷的,你随时可以进入,也随时可以退出。参与的人可以通过互联网向主办方提交申请,经过初步筛选的人,可以成为猎人候选人,而在选拔之后,仅有极少数人能成为猎人。人们可能一夜暴富,也可能死无全尸。通过的人都会获得猎人的执照。而选拔的主办方都是曾经的猎人。用他们的话来说,不能堵上一切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,不配为猎人。

    猎人选拔,在很多地方,就像是一个恐怖故事。但除去睡前恐吓小孩以外,它更像是一种传说。这个选拔到底有多少参与者,至今也没有人知道。但能肯定的是绝对不超过四位数。这个秘密俱乐部里,每个成员都是自己领域的佼佼者。具体有多少种职业的猎人,公开渠道里是永远查不到的。

    人们总是会把这些人和另一个特殊人群对比:哨兵和向导。

    哨兵和向导是一种特殊的天赋。这两个族群从文明的火光还在地平线下的时候就存在了。而这两个称呼,据考证,从石器时期或者更早的部落文明中演化而来,哨兵的前身是部落的战士,而向导的前身和大祭司。战士们拥有敏锐的五感和直觉,祭司则拥有影响情绪的力量和沟通人心的能力。

    哨兵和向导是两个族群,他们可以互帮互助,但也可以互相为敌,他们可以结合起来,就像——就像成为一个部落。部落里有普通人,有祭祀,有战士。战士负责战斗,而祭祀负责指引他们的方向。哨兵向导的数量要比猎人多。全世界登记在册的加起来大约有几千万之数。

    一般来说,哨兵向导的觉醒时间不定。有一出生就是哨兵向导的,也有直到古稀之年才得以开发潜能。小杰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觉醒的倾向,而他在十岁的时候,属于他的那份天赋终于觉醒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小杰竟然是向导而不是哨兵,这件事简直不可思议到不可能发生。他的向导天赋主要体现在感应上,其他向导一般会有的镇定心神和干涉情感的能力,他统统都不擅长。

    如果按照向导的一般标准来说,他几乎是不及格。曾经,哨兵和向导互相需求,就像镜子的两面,以小杰的向导才能来说,应该不会有什么哨兵会想和他结合,如果只能通过结合来稳定屏障的话,那小杰基本上可以断绝这个念头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好在现在已经不是1997年,也不是1797年,而是2000年。崭新时代刚刚开启,新的纪元即将到来,世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,人类想要摆脱肉体的束缚,他们将赞歌唱给自己而不是神。哨兵驯养向导,收为禁脔的事情不再存在。科学技术发展到能够让他们不必结合也能自由地活下去:一些小药片。哨兵和向导分别吃不同的类型。这些小药片能帮助哨兵缓解五感过载,帮助向导不受他人情绪的影响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不过显然他不是唯一一个奇怪的人。

    “你好,我是奇犽·揍敌客。”他的新伙伴说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如果按照常规标准来算,奇犽同样是个很奇怪的哨兵,小杰亲眼看见他用塔发下来的向导素去交换巧克力糖。当然,能成为猎人的,肯定有过人之处,奇犽是他向猎人协会申请而来的助手,而在奇怪和不同寻常这点上,要说老实话,他们还挺合拍:作为向导,小杰能动手就不动用精神投射,从不下脏手,规矩得就像是个皇室卫队队长。

    两人只简单互相介绍两句,就进入正题。

    “任务要救的人是谁?”奇犽问。他一边说话,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小杰。

    眼前的人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疲惫感。这种感觉很奇怪,小杰有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疲惫,而是精神上的。他看上去虽然精神不错,但内核麻木,且过分安静。要不是他的资料上明确地写了自己是个向导,奇犽都会以为他其实是个哨兵了,这样子活脱脱就是个精神图景在破碎边缘的哨兵。

    小杰说:“一个猎人。”

    小杰也是个猎人,他还是个哨兵,他并不是个生涩的新手。杰富力士看上去是很有经验和能力的那类人。一个老练的猎人,还要申请外援,这个救援任务显然不会太轻易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每个人成为猎人都有理由,无论那是贪念、是理想、是复仇、是欲望……奇犽自然也有自己的理由。但他从来没向别人说过他的理由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许多年前,奇犽孤身一人从家里离开,他通过了猎人选拔,但在这之后,他就好像是不知道做什么了。在成为猎人之后他在总会那儿挂了个名,总会有委托就视心情接下来,这个委托也是总会派发给他的任务之一。

    在刚看到任务介绍的时候,奇犽本来是不想接的,但看到委托人的照片的时候,鬼使神差地,他就接下了。

    而真正了解了这个任务的全貌之后,奇犽对眼前这个叫杰·富力士的家伙就更感兴趣了。他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破碎?他成为猎人是为了什么?那个被关起来的猎人经历了什么?根据任务描述,他们要潜入一个并不与外建交的封建制国家,算是半个蛮荒之地,处于热带,雨林茂密。那儿谁的手都伸不进去,小杰要救的人就在这个绿色囚笼的最深处。

    他们要潜入的算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也最动荡的几个国家之一,为什么那个猎人会困在那里?他有什么价值?他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又是什么关系?这一切加起来都为这个人增添了很多神秘感。

    总而言之,奇犽对小杰很感兴趣。

    这个国家的边境都有严密的兵力把守,只有与邻国共有的一片原始森林不好设卡,但他们也设立了丛林巡逻军。重重关卡导致了这次营救任务不可能派出太多人来,只能单兵营救,也因此对于个人的素质要求很高。但猎人总会既然派奇犽来,且只派奇犽一个来,就是相信他有这个实力。

    他们要在雨林里跋涉整整一个星期,奇犽建议,如果不想还没潜入就被发现的话,最好带上干粮,并且尽量减少人活动的痕迹,最好连开路砍断的树枝都不要有。以免被丛林里的巡逻军发现踪迹。

    小杰同意了。奇犽将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掰一块放进嘴里,任由巧克力在舌尖化开,苦涩的味道弥漫味蕾。他们规划好了路线之后,再采购了一番,便立刻出发了。

    与一般人对于向导的认识不同,小杰的体力很好,对于丛林前进似乎也很有经验。在搭乘交通工具到达边境线,也就是广袤的原始森林边缘之后,他们再不能借助任何现代科技,只能步行。森林里蚊虫很多,小杰带上了药材,调配成驱蚊膏,两个人分着涂了。

    他们在烈日下跋涉,在湿风里睡眠。雨林又闷又热,前进需要大量体力,两个人在一点点向茂密的绿林里深入的时候,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向前进,一是因为节省体力,二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。

    中午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小潭旁边歇脚。雨林里的流水还能处理后饮用,但像这种里面满是腐烂落叶的水潭,会有大量的致病物。两个人身上都有饮用水,于是面对面坐着吃东西休息补充体力。奇犽往嘴里丢了一颗巧克力糖,他总是会有不同的巧克力常备身旁补充能量,对于他这个级别的猎人来说,多带点巧克力的负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
    小杰安静地坐在树下,就着瓶装水嚼压缩饼干。奇犽仔细地观察着他。

    他从未看过向导是这样疲惫的,向导因为运用能力过多而崩溃是另一种状态,那是一种如同被水泵抽空了的极度空虚干瘪感,而不是像小杰现在表现出来的破碎感。

    他看上去就像由里而外正在逐渐崩塌,最终只剩下一个空壳。

    奇犽想了想,还是开了个话头。一般做这个事情的都是向导不是哨兵,也不知道怎么,到他们这儿,角色几乎倒转过来。

    他随意找了个话题。 “小杰。你成为猎人是为了什么?”

    小杰抬起头,想了想,说:“是……为了找到我爸爸。”他说完,停了下,又说:“现在已经找到了,我爸叫金·富力士。”

    这个名字在猎人圈里也是如雷贯耳了,奇犽立刻心领神会了为什么一个听上去很简单的找爸爸,还需要成为猎人才能完成。如果金富力士想要藏起来,那不是猎人还真的找不到他。

    有来有往,小杰问:“你呢?”

    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,但奇犽沉吟了一会儿,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他想了想,说了实话。“我总有种紧迫感,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催促我,要去救一个人……或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个公主等我去拯救呢?”说到后面他开了个玩笑。

    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拯救一个人,这样想来还真是巧合。

    他们在这之后,又聊了一会儿,突然奇犽皱起眉头:“我好像感觉到有人来了。”

    哨兵敏锐的听觉让他听见了大概在三公里之外斧头劈开枝条的声音。小杰听他这样说,也站了起来。他四周环视一圈,辨认地图,指了个方向:“我们要往这个方向走,前面应该有条河,我们稍微走快点,然后顺水而下,可以掩盖我们的痕迹。”

    这一路走来已经能确认小杰是个丛林专家了,奇犽没有任何异议,两人立刻打包东西,往河流进发。

    沿着河流行走其实并不是特别安全,雨林潮湿的空气会让人大量失去体力,但其实只在陆地上行走,危险性还是较低的。河流就不一样了,在河边走很容易遇见猛兽,到水里去面临的危险则会更多。如非必要,他们都不会跳进河流之中,水里生长的各种东西都很可能藏在浑浊的泥水下面给他们一口。

    奇犽和小杰一路向前疾奔,一口气跑出有十里有余,在奇犽的感知里,在跑出这么远后,那些王国的军队消失了,但小杰闭上眼睛一感应,立马皱起眉头:“他们发现我们了,他们掩盖了自己的踪迹。”

    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。

    他们不能和这些人缠斗,雨林环境里,他们要是和对方打起来,只会白白浪费体力,且对方人多势众,很容易就能给他们来个包饺子。再加上他们的目的是潜入并且拯救另一个人,过早地暴露踪迹只会让城堡更加警惕,让防守不必要地紧密。

    只能冒险一把,他们的背包里有简易浮艇,特殊材料制造,配备了太阳能电板和引擎,可以在肮脏浑浊的溪水里顺流而下,必要的时候还能发动电力马达加速,现在是使用的时候了。可能水流会将他们带偏离一些距离,但奇犽很清楚,水是最能掩盖各种痕迹的地方,一切气味、脚印,在水流冲刷之下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,了然无痕。

    小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,他俩一拍即合,立刻支起了浮艇,跳上去打开了引擎。

    引擎已经做过了降噪处理,但嗡嗡的声音在哨兵的耳朵里,还是清晰可见。他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,必须越快越好,直到距离够远,直到雨林里嘈杂的声音和哗哗的水声能掩盖住这一切。

    浮艇顺流而下,看上去就像个儿童玩具。两个人挤在游艇上,一时无言。奇犽是真的不想和丛林巡逻军过早地遇上。他们一路上已经够小心了,也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发现他们的,他最终只能将这归咎于运气不好。他只能希望后面的路程运气能好一点了。

    或许老天听见了他的需求,上天助了他们一臂之力,就在奇犽和小杰雨林漂流了一小会儿之后,这块地域竟然下起雨来——下雨的土地会变得泥泞,很容易留下痕迹,如果想要躲避敏感的哨兵,就不能在陆地上行走了,他们提前下河,相当于减少了痕迹,而且下雨也会将之前他们留下的一切人为痕迹都洗去,甚至包括气味,这样,只要这场雨下得足够久,他们的踪迹就彻底地消失在那帮人之前了。

    雨噼里啪啦,热带的雨都是热的,落在身上倒很是舒适,暂时地阻挡了热意。但好景不长,雨越来越大,他们的浮艇开始积水,奇犽只好把里面的水舀出来。

    如果雨一直这样下,很可能会引发山洪,但好事是,由于雨变大了,水流变大,汹涌湍急,他们的船速随着溪流,如上帝之箭,离弦而出,向着他们的目的地进发。

    他们很快就摆脱了追兵,小船一下就行出几百里地,按理说危机暂时解除了,但一种隐隐的不安感还是在奇犽心头萦绕。

    ——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那个声音。

    “快点,要来不及了……”

    声音很小,但是很熟悉。奇犽猛地回头,小杰此刻正在舀水,对发生的一切似乎毫无察觉。不是他说话。是谁?

    奇犽皱起眉头,他之后再没听见那个声音,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的心头,挥之不去。

    在傍晚的时候,雨终于停了,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,因为如果真的出现了山洪,那他们的前进只会再受阻碍。溪流渐渐变宽,变成了一条河,按照地图上来说,再往前走,河流将在一段很陡峭的悬崖处终结。

    奇犽关掉了发动机,任由小艇顺水而下。在河流越来越宽的时候,他们也隐隐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,在距离瀑布还有20里的地方,他们停下了,将小艇也收起来,徒步向前。

    随着往前,水声越来越大,等到他们沿水向下走到悬崖旁边的时候,他们确认了:这儿的确有一个瀑布,还是一个非常宽且汹涌的瀑布。昨天下了一场雨,水位上涨,瀑布气势汹汹,水裹挟着泥沙直落而下,冲击着下面的深潭。

    本来他们要是不走水路,不会经过悬崖,可以从旁边绕过去,但因为追兵的原因他们选了近道,所以他们只能从瀑布旁边湿滑的石头上下去。

    这对两个人都不是问题,而且其实这样下去还是抄了近路,当然,如果保险起见,花上半天时间绕路也没有关系,但奇犽建议加快脚程,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,小杰也同意了。

    奇犽总有一种隐隐不好的预感,这预感让他忍不住加快脚步。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是从哪儿来的?但奇犽竟然就相信了它,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,他好像也有一种这样的感觉,如果他再不快点的话,就有什么东西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快点,快点,不仅是那个奇怪的声音,他自己的心也这样大声地对他呼喊着,就像什么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破碎,珍宝向烈火和深渊里滑落,并将最终无可挽回。

    奇犽和小杰在悬崖的上面找了一棵树当固定点,然后系了一个活结,他们带的绳子足够长,能探到悬崖底端,活结不会给追兵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,在下去了之后也能将绳子回收。

    奇犽用登山扣将自己的衣服系好,然后又将背包也用扣子系在绳子上。他向小杰比了个OK的手势,他是哨兵,这种需要打探环境的事情,的确是应该他打头阵。

    绳子在身体的重量下一个绷紧,空气很湿,岩石上还有青苔,不是很好借力,但他什么风浪都见过,这点小事算什么?他动作轻盈,整个下降的过程很是顺利。奇犽下到一半的时候,抬头看小杰。

    小杰给他比了个手势,示意没有问题,但突然他的脸色变了,他开始拼命挥舞胳膊,奇犽立刻从他的表情里解读出不好,他小腿发力,猛地在岩壁上一蹬一荡——

    他还是晚了,一根合金头的利箭破空而来,射中了奇犽的包,布料被撕裂,奇犽来不及抢救,甚至来不及拉住包,因为更多的箭矢纷纷如雨,他只能继续变向,被吊在绳子上让他躲避的空间变得很少,一时间,压缩饼干纷纷而落,掉在水里,又被瀑布的轰隆声掩盖过去。他这个包里主要是食物,小杰的那个包里则是各种工具,掉点饼干没有关系,只要求生工具没有掉,他们可以在雨林里找吃的。

    但危机远远没有过去,这样绝对不行,奇犽很清醒,他不能悬在空中,这样只会成为靶子。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速降。奇犽将下降器猛地一拉,铁环因为受力嘎嘎作响,几乎要出现裂纹。绳子猛地一晃,一根箭擦了过去,差点将绳子也射断。

    箭矢如雨,在这样的环境里速降简直不能再糟糕了,他必须全速下降到近乎自由落体。奇犽用背包带勒住了裂口,然后将环猛地放开!极速的摩擦让铁环滚烫,绳子几乎要烧起来。

    就算奇犽个人素质良好,等到速降到底的时候,他也几乎是摔在了地上,换个人来可能要把肋骨摔断。好在奇犽经验丰富,立刻在原地打了个滚,不仅卸去了强冲击力,还同时躲过了如影随形而来的几根箭矢。

    但他来不及停顿,他来不及做任何事,只能立刻从地上跳起来,冲进了密林之中,他必须要在真正的包围完成之前,找出埋伏他们的人在哪里,只有清理了这些人,小杰才能从上面下来。奇犽虽然不想遇到丛林巡逻军,但是真正遇到了,他也并不会害怕。

    他冲进树木之间,动用五感开始寻找人的痕迹——但让奇犽惊疑不定的是,整个丛林里什么生物都有,就是没有人类。人类的气味和动物完全不一样。作为一个哨兵,奇犽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人的痕迹,仿佛那些箭矢是凭空而来。

    他的心跳因为这个认识骤停一瞬——一瞬间,时间和空间似乎被无限拉长,没有人的呼吸声,心跳声,什么都没有,有一瞬间奇犽甚至觉得这片雨林都不存在了,仿佛他面对的并不是陆地上物种最丰富的雨林,而是一块荒漠,一块虚无和空白。

    而在这样的虚无和空白间,突然,一根长箭划破了空气,奇犽猛地惊醒。箭矢依旧从四面八方而来,无穷无尽,奇犽行动起来,侧身躲在树后——那种虚无的感觉又来了,他感觉不到树皮粗糙的触感,也感觉不到草叶的气味,他什么也感觉不到——就好像他背靠的只是一段影像,并不是真实。

    难道他神游了?先不说奇犽从来不神游,就算他神游也不应该是五感剥夺啊。他的大脑一阵阵眩晕,他想起口袋里还有一块巧克力,下意识一摸,发现刚刚这些激烈动作下巧克力也没有遗失,奇犽习惯性将巧克力摸出来。

    但激烈的箭雨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,一根箭矢旋转着向他背靠的这棵树直直而来,明明背靠的这棵树有四人合抱这样粗,但奇犽的战斗神经猛地一跳,他立刻就地趴下,向外侧一个翻滚——他的动作没有错,那根箭简直如同子弹一样穿透了接近50厘米的树干,然后箭头闪烁着金属的冷光,如果奇犽还待在原地的话,现在很可能被这根几乎如同子弹一样的箭矢贯穿了。

    这根本不合常理,这样力度的箭,肯定会有机簧或者弓弦的震动声,可奇犽现在什么也听不见!箭矢仿佛从无处而来,奇犽深吸了口气,决定潜行过去,弄清楚是怎么回事——

    箭雨在那一瞬间停止了。

    奇犽转头,看见小杰就在他背后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悬崖下来了,奇犽的衣服上因为打滚沾染上了泥土和草汁的污痕,但小杰的身上干干净净的,除了他的脸色发白。

    这一切简直是不合常理。其间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。

    奇犽刚想开口说话,但突然,刚刚看上去还好好的小杰,突然一个软倒,摔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奇犽一惊,一个滑跪过去,下意识一把抱住了小杰。小杰的身体软绵绵的,他只将头伏在他肩膀上,闭上眼睛,声音闷闷的:“奇犽……对不起,要么任务取消吧,我送你出去。”

    奇犽这下完全愣住了,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反应过来,拍了拍小杰的肩膀。说:“都到这里,不能放弃。”

    现今,如果还想往前走,许多问题就只能暂时咽下。奇犽说:“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他竟然没有排斥小杰的这个拥抱,奇犽猛地意识到自己从心底就不抵触他,他几乎对这个人不设防,多么奇怪,他们明明在一周前还互不认识。

    而不知为什么,经过这样一场之后,他心里那种隐隐的急迫感变得愈发明显了,到现在,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急迫感几乎是在他的耳边嘶喊——快点,快点,再快点。

    趁……一切还没有崩溃之前。

    有小杰在,似乎所有的追兵都远去了,这点看上去很有问题,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片地方,将东西收拾好继续赶路。

    奇犽将绳索回收,塞进包里,然后清点物资。奇犽包里的压缩饼干掉了大半,饮用水掉了小半,好在其他工具例如防水布之类的没有遗失。他将所有东西都放进一个包里,然后背在胸前。

    就算抛去所有疑点不谈,有一点还是很麻烦。现在他们丢了干粮,只能野炊了。不过奇犽对此表示:“实在不行的话,我可以一星期不进食,给我水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对于哨兵这个团体来说,丛林潜行应该是他们的拿手绝活,历史上记载的第一位现代哨兵也是在丛林里发现自己的天赋的。但奇犽实在不会野炊,他会找可以食用的植物,也可以空手打来猎物。但他弄不熟植物块茎,也不会烧烤肉类。

    奇犽说这话的时候很是严肃。很难想到他这样说,是因为自己根本不会做饭。他提出带干粮的建议,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,奇犽实在不想做出来一堆焦炭来为难自己的感官,然后对着火堆愁眉苦脸。奇犽打定主意把食物省给小杰,他剥了块巧克力想要喂给他,被小杰拒绝了,一路上,他吃的东西味道全都非常淡,奇犽以为是他不舒服不想吃甜的,也没有勉强。

    此刻太阳还有一两个小时落山,抓紧时间,他们继续赶路,天还没黑,奇犽将包背在胸前,然后将小杰背在背上。

    另一个人的重量压在他的肩头,莫名其妙的,奇犽竟然涌起了一股深切的熟悉感。好像这一切曾经发生过,又被藏在了记忆深处。

    这很奇怪,结合之前的那些事情就更奇怪了。

    之前那块巧克力被他拿在手上,现在它在手心因为体温的原因变得有点软了,小杰不想吃,奇犽剥开锡纸,然后把巧克力压在舌尖。

    接下来,他们要进行的这段对话将会很严峻,他需要为后面可能发生的崩塌做好准备。

    苦涩在唇齿间化开,奇犽开口:“为什么他们总能精准地发现我们的踪迹?”他这个问题可以理解为质问也可以理解为疑惑,端看小杰怎么理解。

    小杰沉默了一会儿,并没有回答他,反而问:“你为什么不吃向导素?”

    奇犽一下被这个问题梗住了:“这和我们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?”

    小杰却坚持说:“有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奇犽犹豫半天,最终说出真相:“因为吃起来不舒服。”他承认了,“有一种……排斥感。”

    小杰又问:“你吃巧克力的时候不会神游吗?”

    奇犽:“这到底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?”他打断后,说:“为什么他们在你出现之后就不攻击了?”

    小杰听到他这样说,愣了一下,然后说:“那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组织着语言,却半天没说出什么来,就好像他有很多想要说的,却囿于某些限制不能说出口。

    奇犽越来越觉得这次的任务有问题了。

    按照他平常的风格,遇到这种情况他要么问个清楚,要么就任由雇主自生自灭了,他现在完全可以拔脚就走,不理这个显然有问题的委托,把生了病的雇主送回去。

    可内心深处,属于直觉和潜意识的部分却在对他拼命喊:不能走!你要继续往前!不然……

    不然什么?奇犽不知道,那声音虽然声嘶力竭但太过遥远,一切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回声,而他自己则像是被玻璃封了起来,听不见也看不见真相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雪上加霜的是,小杰的状况正在变得越来越差。

    之前奇犽背起他的时候,他只是面色苍白,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竟然开始发烧了起来。不知道病因,奇犽从背包里翻出来抗生素和清水,给他服下,但似乎并没有用,小杰的体温越来越烫。最终奇犽只好停下来,打来水给他物理降温。

    在奇犽停下来的时候,小杰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你不用管我,我没事的。”他吃力地说,奇犽很想阻止他让他好好躺着不要说话浪费体力,但小杰还是坚持说了下去。“这样不行的,你要进去,到最深处去……可是来不及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奇犽立刻问。

    小杰却没有回答,他沉默了一会儿,最后说:“奇犽,我送你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他轻声说,“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,至少你应该活下来。”

    奇犽几乎是立刻说不,在下意识拒绝了之后他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:“你要怎么送我出去?你为什么会死?”

    小杰在此刻却不说话了。过了一会儿,他说:“对不起,奇犽。”

    他们这段对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,这样的任务应该立刻中止。但奇犽还不想离开。

    或许是因为他并不想他背上的这个人死去。

    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他们因为谈话不愉快,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。奇犽简单吃了点东西,小杰生病没法赶路,高烧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奇犽心事重重,在旁边打盹,睡得并不踏实。

    夜晚。

    奇犽做了一个梦。

    梦里是很难理清逻辑的。一切都支离破碎,荒诞离奇,很可能醒来就会全都忘掉。奇犽这个夜晚做的梦很是模糊不清,无数个碎片和画面接连出现,光怪陆离,模糊得没法记清任何细节,唯一贯穿始终,穿透脑海的,只有一个声音。

    ……快一点,快一点

    ……要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在某个时刻,在梦境里,奇犽模模糊糊地想,一路以来,小杰的确很像个哨兵,而我,如果我是个向导的话,也难怪接受不了别人的向导素……

    想到这里,在梦里的他突然反应过来!

    他终于知道了是什么地方不对了!他也明白小杰在暗示什么了!

    他猛地一个惊醒,从原地挺身而起,口袋里,他用向导素换过来的巧克力糖,在盒子里一个晃荡,奇犽没有迟疑,从里面倒出来一颗,吃了下去。有的时候,杀手需要在一个地方潜伏很久,他们不会吃太多东西,所以巧克力糖便成为了很好的能量补充剂,奇犽一向喜欢带一盒在身边。

    甜意化开,这款巧克力糖有点甜了……奇犽想到这里,突然有个念头,如同电光火石劈过他的脑海:他明明是个哨兵,为什么吃巧克力这种刺激味蕾的东西不会出问题?

    他为什么不会神游?

    他好像从来没有神游过。

    他怎么可能从来没有神游过?

    奇犽开始追溯自己的记忆,却发现几乎所有的记忆里,他都没有过神游的经历,不要说神游了,他对哨兵的战斗技巧都只有生硬的印象,似乎那些技巧从来没有和他自己的战斗体系融合在一起过,这对于一个熟练的杀手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。他理解哨兵的角度更像是从辅助者,也就是向导的角度来了解的。

    而此刻,在他想清楚这一点之后,似乎记忆里很多细节都开始模糊不清了起来:他到底是怎样进行的猎人测试?他……

    有一个大胆却又似乎不可思议的猜测不受控制地出现:他是向导……他是向导?那么……小杰是哨兵吗?

    他和小杰是什么关系?他怎么会和小杰互换身份,他又怎么会缺失这么多记忆?为什么他……是什么来不及了?

    他看向小杰,黑夜里,奇犽意识到自己看不清另一个人。这对于任何一个哨兵来说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好像在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哨兵之后,属于哨兵的敏锐五感就消失了,这到底是怎么会是……?奇犽现在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了。我是被哪个向导困在了精神图景里吗?

    他内心满是困惑,忍不住站起身来,走到小杰身边,这下奇犽发现不妙:小杰满脸苍白地躺在树底下。他看上去病的很重,这场突如其来的急病将他完全掏空,又好像他本来就是个空壳,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,沉疴缠身,终于这些重担压垮了他,一并爆发。

    奇犽在包里翻找半天,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。他最后从包里找出最后一点压缩饼干,手足无措地用水泡开,送到小杰嘴边。

    “醒醒,你醒醒。”他小声地说,“起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。”

    小杰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你不用管我。”他吃力地说,奇犽很想喝止他不要说话浪费体力,但小杰很是坚持,“你这样救不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奇犽差点大喊出声,他忍住了。“那我怎样才能救你?我应该做什么?”

    小杰话说得断断续续:“你……你要进去,可是没有我,你进不去的。我已经没办法继续陪着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小杰:“你是想起来自己是个向导了是吗?对不起,之前我没有说出真相,我想告诉你,但只能你自己想起来,我只能随着你的行动而行动,那些箭……我没法控制。”他艰难地说,“我只能把子弹换成箭,可是……自我保护机制一旦开始了就没办法停下。”

    虽然奇犽之前已经隐隐有了个猜想,但事情的真相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,他问:“你……是谁?”

    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,小杰苦笑一声,说:“奇犽,我……”

    在答案即将说出口的这一刻,他面色突然一变,本来病重的人突然暴起,然后猛地推开了奇犽。他的力气难以置信的大,奇犽毫无防备,被推得一个趔趄。

    他被小杰推开。

    ——而就在这时,一道裂缝在他和小杰之间的土地上出现。

    随着这条裂缝,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崩溃,一切破碎开来,世界变成了彩色的碎片,而在碎片的,是黑色的、深不见底的缝隙,奇犽在这头,而小杰在另一头,缝隙里没有光,只有黑暗的虚无,隐隐有风暴席卷。几个呼吸间缝隙就成为了深渊,深渊隔开了他们两个人。

    在破碎的虚无世界里,小杰站在另一头,他看上去很是悲伤,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有点违和,却让奇犽的心止不住下沉。

    他说:“奇犽,谢谢你,我也想陪着你……但是你必须要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,奇犽大喊:“不——”

    但没有用,小杰的脸上不知不觉已经爬满了泪水。他做了个口型,可声音却传递不过来:“再见了,奇犽。”

    一股柔和的力量从奇犽脚底生出,开始推动他向上,继续向上……整个雨林破碎了,奇犽看见了无边的黑暗,而小杰在向深渊滑落,奇犽徒劳地伸出手,可他在上升而小杰在下落,他能握住的只有虚无。

    他被推动着离开直到醒来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奇犽·揍敌客是一名天生的向导,他的天赋与生俱来,并在后续成长的过程里逐渐地展露出来。

    他甚至在还没学会说话的时候,就先学会了用精神传递情绪。而除此之外,他是个杀手,于是向导能力在他身上有了完全不同的使用方式,他或许无法像哨兵一样,用感官勾勒出周边的环境,但他能轻易地感受到目标的情绪,他是否放松?是否放下戒心?奇犽总是能在最好的时机出手,如同黑夜里的影子,翩然而来又去。

    他一直对于结合不以为然,很多向导没有办法构建自己的屏障,需要结合来固定自己,不被井给吸走,另一部分向导和哨兵结合是因为他们可以决胜于精神,却常常失败于肉搏,他们需要哨兵来保护他们。

    但奇犽不同,他精神强大,同时他拥有哨兵一样的体能和猎杀技巧,又拥有向导的心电感应能力和控制干扰能力,他能为自己固定屏障,向导对于伴侣的需求相比较而言要少一点,他一度以为自己谁也不需要。

    不过,后来的事情证明他失算了。显然他不是唯一一个天赋异禀的人。

    “你好,我是杰·富力士。”他的新伙伴说。

    小杰的哨兵天赋就像奇犽的向导天赋一样出色,他的五感发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,小杰简直就像是丛林之子,后来奇犽才知道,小杰的童年基本上是在森林里度过的,他的呼吸里都沾染着草叶的绿色。他能从几百公里之外闻到雷欧力身上古龙水的气味,他是哨兵能力的化身,是野生动物,又是天生的捕猎者。

    两个人的天赋都如此出众。奇犽和小杰就像两颗恒星,本来自顾自地发热,各自也能过得很好,但突然,两颗星星相遇了,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他们会互相撞毁,但就像一场奇迹,他们把握住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。

    他们互相接纳了对方,两个相近又完全不相同的人互相吸引,成为了一对双子星,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时光如此快乐而无忧无虑。

    一个向导,一个哨兵,他们同一期猎人测试,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一起搭档,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,他们——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——缔结了一个精神结合——临时标记通过简单的肢体接触和精神勾连完成,精神结合则是将两个人的核心进行一定程度的勾连,这是最终结合的前奏,一旦一个向导和另一个哨兵进行了精神结合,那么在一到两个月里,他们将会迎来结合热,并且在负距离接触里完成所有的结合,核心与核心融合,从此呼吸一体,精神结合,同生共死。

    但很多事情并不完全如人意。

    奇犽是一个天才绝艳的向导,他可以引导哨兵从神游回到现实,他可以斩断哨兵的知觉也可以将他们的战斗力引上一个台阶,他可以为哨兵梳理意识云,可他终究有不能做到的东西。

    天才之所以骄傲是因为他们以为他们无所不能,可没有人能无所不能。命运往往喜欢在人一帆风顺的时候下个绊子。祂躲在幕后,看着曾经被它宠爱的骄子们痛哭的样子,以此取乐,窃喜且狂笑,用棋子的痛苦佐酒。

    而最深重的痛苦和愤怒,就是无可奈何。而对于天赋异禀之人,无可奈何的痛苦更加深重,因为他们能做到那么多,可他们终究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刻,于是他痛哭且心碎,如此愤怒,如此痛苦。

    命运是如此卑劣,又如此令人愤怒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他想起来了,他全都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第一次潜入前:

    医院。

    小杰躺在病房里。

    他的外伤都被细心地包扎好,躺在那儿。小杰闭着眼睛,很是安静,安静得就像是睡着了,就像是……死了。

    他不敢再想下去。奇犽站在玻璃外。

    如果小杰死了……他该怎么办?

    莫老五对他说:“你要知道,小杰现在的状态很不好,他的精神图景不是濒临崩溃,是已经崩溃了,现在他的精神图景就像一片飓风之地,所有道路都损毁了。你们还没有进行深度结合,你能进去的成功的可能性很小。就算你想将他的意识引导回来,你也很难找到通往核心的路。”

    奇犽抬起头来。

    “如果没人深入的话,小杰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?”

    莫老五沉默了一会儿,委婉地说:“……哨兵在精神图景崩溃的时候,很难抵抗井的吸力。”

    井,那是哨兵和向导精神里都会有的黑洞,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,那儿都是他们的最终归宿,是死亡的魂灵会回到的地方,但不是现在,小杰现在不应该去那儿。

    说到这里,莫老五也叹了口气,“我知道你和他精神结合了,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……算了,我不拦你了。”

    奇犽沉默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还想救他,那就要快点了,他的精神图景每时每刻都在更破碎一点,他的精神核心则深陷在图景的深处,等到精神图景完全破碎之后,承载着他的意志的每一块碎片都会被井吸走。你只有一个办法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深入,更深入,到达他的精神图景的最深处,那儿现在应该还没有崩溃,不过也快了。你们曾经有过精神结合,在精神的外层,你们的结合会为你指引方向,是不会被阻碍的,但到了深处就不一样了,是那儿是完全属于自我的空间,一旦有外来者侵入,你遇到的抵抗可能会比你想象的要大。你很有可能会失去自我。”

    “失去……自我?”

    “就算你是向导,于精神上有优势,但小杰毕竟也是个非常杰出的哨兵,他的精神图景是他的主场,在那儿,你是孤军深入,你是弱势的一方,就像河水流进沙漠,最终只会因为没有补给断流。

    “同时,你得不到任何保护。就算你们曾经有过精神结合,可是在他的主意识沉睡的时候,只有潜意识会自行运动,而潜意识是完全自主的,它不分敌我,即使你是他的伴侣,到了那儿,你还是会被攻击。

    “你不仅会被抵制,还有可能会被同化。大概率上,你会忘记一切东西,也会忘记你的目的。

    “如果这样的话,那你的意识也将无法从里面出来,并且最终随着小杰的核心一起落到井里,你会变成植物人……或者比那更糟,疯子。没有任何治愈的可能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莫老五叹息:“这基本上就是自杀。”劝诫的意思很明显了。

    奇犽回头看了一眼小杰,他躺在无菌的病房里,那么安静。

    然后他回头,再不看一眼:“我要去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奇犽猛地一个惊醒,从深潜中醒来。

    睁开眼,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大片的空白,仿佛之前所有的风暴、所有的黑暗与虚无都只是幻觉。

    奇犽突然想起什么,他转过头。

    小杰就在他隔壁的那张床上,大大小小的医疗仪器挤满了他那边的空间,嘀嘀作响。

    他还是没有醒来。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。

    但并不是这样……在奇犽向导的探测里,小杰的那个位置像是一片飓风过后的残骸……他没有任何清醒意识的迹象。

    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要重新进行精神连接,再进行一次深潜。但一直在外面监控他们两个人情况的同伴们,立刻打开了房门,阻止了他:只有奇犽一个人醒来,基本上可以确认他已经失败了。

    奇犽本不想出去,但还是拿酷戮的一句话让他驯服了下来:“就算再进去一次,至少也要弄清楚情况再去。”于是奇犽同意了。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,但并不完整,的确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帮他分析。

    很少有人会深入到哨兵破碎的精神图景里,而即使他们真的这样做了,也从来没有人生还过。奇犽所获得的是珍贵的一手资料,但他并不是相关研究的专业人士,他需要这些人帮他分析。

    他将整个过程讲述出来,听完奇犽的叙述之后,莫老五沉吟了一会儿,说:“小杰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好,他的精神图景最核心的部分还没有完全破碎,你进去的那片森林应该就是小杰精神图景的核心部分。至于你在里面的哨兵身份……可能是你的意识暂时地被小杰的潜意识同化了。”

    “或许小杰也曾想过自己如果是个向导会是什么样的,这是个很常见的想法,可能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就没了,但其实,很多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消失,而是藏在了潜意识里,在主意识完全沉睡,潜意识出来掌控的时候,这些在主意识清醒的时候一闪而过的念头,就会出现并且主宰。这就像做梦,只不过梦境是在睡眠的时候出现,而这次是在他主意识因为受伤被迫沉睡的时候出现。

    “他的主意识因为受伤过重而沉睡,应该就在你说的那片森林的中央沉睡。而这个任务……你潜入他的精神的时候,潜意识里肯定是带着这个念头的,你们在精神层面上有一定的联系,也因此,他的梦境在建构的时候,也汲取了一些你的思维作为原料。他的潜意识自己构建了一个小世界,他现在精神图景破碎成这样,潜意识竟然还能自行组成一个完整的梦境,这可真是……不可思议。”

    至于那个和他一路同行的小杰,很少有人在一个哨兵的精神图景破碎之后还探入意识的,他们的资料实在是太少,不过莫老五还是作出了自己的猜测:“可能,那是小杰感应到你来了,正在沉睡疗伤的主意识强行分出来的一部分吧。”

    如果不是这个部分,奇犽可能就在小杰的精神核心迷失了,他可能在那个虚假的世界里游荡一辈子,也不会踏上那片雨林。在这个猜测的基础上,后面的部分也很容易推算下去,莫老五猜测:小杰的主意识因为受伤过重沉睡,潜意识主宰了还没破碎的精神图景。而就算是一个快要死亡的哨兵,他的精神依旧无比强大,以至于孤军深入的奇犽还未开始就迷失其间。

    推测到这里,莫老五严肃地指出:“奇犽,你也看到了,小杰能分出来一部分主意识来指引你,这说明情况比我们之前想的要好很多,他的主意识并没有完全破碎,并且应该在自我修复。他可能会沉睡下去,但也有苏醒的可能。而你,如果你再进去一次,未必会有这次的好运,可以全身而退,不仅可能根本没法把他带出来,还可能迷失自我,你的沉睡和他的不同,你如果再次迷失的话,那很可能就会死在那儿。”

    “小杰可以送你出来一次,并不代表他能再做一次。如果他这次沉睡得彻底,没有办法分出精神来给你怎么办呢?你进去,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。然后成为植物人。”

    所有人都看向奇犽。

    莫老五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,实际上,他是把小杰的情况往好里说的,他毕竟只是听了奇犽的转述,而他刚刚作出的猜测,基本是在最好情况才能发生的。

    从奇犽的说法上看,更多可能是小杰的意识核心已经完全破碎了,其中的一个碎片为奇犽保驾护航,并用最后的力量将奇犽送出来。

    可他不能把这个猜测说出来,他不能看奇犽去送死。一次失败之后再来一次,第一次还可以说是勇气和挣扎,第二次就只能是无谓的牺牲了。

    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奇犽问:“所以说,小杰可能醒来,也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?”

    莫老五可以作出最好的猜测,但他不能说谎,他沉重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奇犽:“那我要再深潜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奇犽?——”“奇犽你!——”

    他们共同的朋友都被奇犽的这个决定惊到了,但奇犽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他们的所有话:“我和小杰一直在等结合热。”

    哨兵和向导缔结关系,需要先缔结精神链接,然后就会产生结合热,结合热有很多戏称,其中有一个很是有趣,叫做“信仰之跃”,因为结合热之后就是正式的、永久的连接和标记,在曾经的部落文明时代,人们信仰神,信仰祖先,信仰力量,哨兵和向导信仰彼此,而在这个时代,神明渐隐,对于哨兵和向导来说,他们的信仰就是对方,“我将我的信仰交给你,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信仰”,能踏出这一步的,相当于已经确定了对方就是自己一生的伴侣。

    所有哨兵向导都明白这句话的重量。

    奇犽说:“如果他要沉眠一辈子,我愿意等他;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能救他,我就要去。实在不行,就只能殉情了。”他的眼神此刻非常平静而坚定。

    所有还想劝劝他的人都消声了。

    奇犽站起身来:“没有时间拖延了。”他说,“越快越好,我要马上进行第二次精神深潜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他再一次地沉入到了这里。

    从外圈看,小杰的精神图景里很黑,偶尔有光点和色彩一闪而过,但更多的是虚无,还有黑暗中的旋涡,引力撕扯着,要将人拉扯下去。任何一个向导都不敢在这样的精神图景里放开精神触角,奇犽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在一片混乱中找出一条不存在的道路而已。

    随着奇犽的深入,光点和色彩渐渐地多了起来,无数碎片纷飞如同彩色碎纸屑,偶尔有一两个略过奇犽的精神体。然后画面和信息闪烁而过。

    “猎人选拔不是相亲。”尼特罗会长还在世的时候这样说,“不过我很高兴能有候选人享受选拔,并且把整个过程变成了相亲……”

    奇犽意识到,这是小杰的记忆。

    这些记忆,有些是声音,有些则是画面。

    “哨兵,听从我的指挥。”

    “小杰,你能听见我吗!”

    “睁开眼睛,哨兵,降低你的嗅觉和味觉,提高你的视觉直到看清整个黑夜……”

    这段奇犽也记得,这是他们还在猎人选拔时的经历。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,两个人都还没有对对方放心到可以用精神引导的地步,所以奇犽是用语言来指挥小杰的。听力也是五感的一部分,用语言引导就不能完全关闭听觉,真正完整的向导过程是完全通过精神交流来完成的。

    小杰:“我好像闻到了A级卡片的味道……但味道太微弱了,找不到在哪里。”

    奇犽站在一边,感觉很是不可思议:“这也可以?”随即他沉思起来,“或许……这个游戏的设立者也考虑到了哨兵向导的情况?”他说,“那向导是不是也有特殊的方法获得卡片呢?”

    他将自己精神的触角散开,结果还没完全探索呢,先碰到了小杰。奇犽还没做什么,小杰先笑出声了:“好痒啊!”

    只有向导才能将自己的精神延展开来,不过,哨兵可以在向导的引导之下,将精神的触角和向导的融合到一起,这就是精神结合……也被叫做神交。

    精神的触角缠到一起,这是精神结合的第一步,另一个人的感情和思绪如同潮水一般,通过精神接触的地方传递而来,这么多的感情堆积到一起,可没有人会有任何不适。他们的精神在这一刻完全同调。亲密得如同一母同胞。

    然后,触角断裂了,属于奇犽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小杰的精神深处,属于小杰的一部分也永远地留在了奇犽的精神深处。

    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雪花,扑面而来,一个接一个地融化在奇犽的精神体里。

    小杰身上所有伤口都被清洗干净,每一丝灰尘都被洗去,他们肩并肩躺在静音室里,听着流水的声音,白噪音屏蔽了一切外界的信息。他的伤口用丝绸包扎,头上还顶着一条手帕,滴着薰衣草味的精油。

    奇犽近乎是懒洋洋地说:“哨兵,不要做无谓的挣扎,将你的嗅觉集中到薰衣草味上,降低你的视觉,听觉可以暂时留着听我说话……我知道你不喜欢薰衣草味,更喜欢橙花味,但是他们没有其他精油了,而且比思姬很生气,所以你没得挑剔了,就这么用吧。”

    小杰发出一声哀叹:“这次我要在禁闭室里待多久?”

    静音室的墙壁上包了一层弹性物质,还被漆成柔和的天蓝色,在水泥内部,镶嵌着精心规划的水管,水流一刻不息,空气净化器嗡嗡地运转着,这儿就像是个婴儿护理室。

    奇犽说:“谁叫你那么鲁莽的?在你的意识云恢复之前,你别指望能出去了。”顿了顿,他说,“不过,至少我会陪着你,谁叫我是你的向导呢。”

    他本来用手枕着头,目光在天花板上游移,突然向导的直觉让他若有所感,转过头,看到小杰对他扬起一个傻兮兮的笑:“真是多亏奇犽了!”

    奇犽脸一红,趁还没更红的时候,把头别了回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不!——”

    奇犽大喊出声:“小杰!停下!”

    两个人本来是用精神连接在和小杰交流,但小杰并没有听从奇犽,此刻,奇犽根本没法冷静下来。小杰径自冲了出去。

    这段破碎的记忆后面的一切都模糊不清,就像褪色的老旧漫画。但奇犽记得很清楚,他记得小杰是怎样孤身一人,和彼多面对面战斗……他撇开了他的向导,毅然决然地走向死地。

    小杰曾说:“奇犽,你不准死!”

    现在他自己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他渐渐地深入到了更深处,越往里,奇犽越能感到另一种力量从上而下,席卷而来,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的他能猜到,这是小杰精神图景内的警戒机制启动了。

    但这次他不会那样轻易中招了。奇犽在进来之前就想到了应对的方法。

    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精神分出一个小支流,然后猛地引爆,让那部分精神体形成了一场爆炸!

    在剧痛和震荡的余波里,彩色的记忆碎片受力纷飞四散。奇犽脑海传来一阵剧痛——但他同时也清醒过来,抵抗住了那股同化的力量。

    他以这种自毁的方式,趁着爆炸的力量还没有散去,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。奇犽的精神体少了一部分,但他毫不在意。他只在心中默念,小杰,你也不准死,你绝对不准死。

    他渐渐地深入了破碎的精神图景内部。这儿就像怪诞的梦境,斑斓的色块四散飞舞,像是破碎的马赛克。

    在更深的地方,奇犽看见了他之前穿越的绿色雨林,只是现在,那些茂密的森林和激荡的河流一片片地破碎了。甚至连那些自我防御用的箭矢都歪歪斜斜地落在了虚空之中。情况比他想象的糟得多。所有的一切都在垮塌,就像庄严华美的城堡终在时光里腐烂化灰,而一切荣光都于此再见了。

    一路伴随他的那些闪光的碎片也开始褪色,它们飘荡着,所有的碎片渐渐汇成一条河流,向更加遥远的深处流去。一切都表明,这儿已经很靠近井了。

    光线渐渐消散在黑暗里。灯光暗下,宴会散场,一切分崩离析的时候,记忆也会褪色,忘却的黑洞吞噬一切。从来没有人有过这样的经验,奇犽也没有。

    但有的时候,指引人前行的并不是外在的火或者是亮光。

    所以他继续前行。

    时间和空间齐齐消失的精神图景深处,他穿过最深的黑夜。如同在深海里潜行。如同在归墟里坠落。指引他方向的是记忆的河流,所有水流都将流向最终的目的地。奇犽知道,再往前去,就是井了。那是灵魂的深井,是灵魂安息的场所。井有去无回。一切都被吸引到井里,而井永恒存在,攫取一切。

    小杰死了吗?他是否已经掉进了井里?奇犽相信还没有到那一步,作为向导,第六感告诉他,小杰还在前方。他不可能不抵抗就离去。他怎么可以?

    一路上,他虽然小心翼翼,但一直观察着周边,也因此,在记忆之河旁边的那个小岛显示出轮廓之后,奇犽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它。从远处,只能隐隐约约看见,小岛似乎是鲸鱼岛的形状,岛上好像还有建筑物。黑暗里一切都不清楚。

    如果小杰的意识还留存的话,那么他应该就在这儿了。奇犽毫不犹豫地拐了个弯,踏进了最后的希望之所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在小杰精神图景的最深处,这儿如此安静。

    在向小岛漂浮的过程里,某个时刻,奇犽感觉自己好像踏上了坚实的土地,但这儿太黑了,看不清事物的轮廓。奇犽最后分裂出一点精神体,让它们化成几只淡蓝色的萤火虫,这才隐隐约约地照出附近的样子。

    萤火虫给这儿带来了一点光:岛上有一栋小小的房子,奇犽认出这是小杰在鲸鱼岛上的家房前有一口水塘,水塘边则是一颗高耸入云的树——这棵树的上端隐没在黑暗和烟雾里,看不清通往何处。

    这儿很安静,太过安静了。似乎一个人也没有。

    但奇犽有一种感觉,小杰就在这儿。

    他靠近房子。走上门廊,轻轻推了下门,门本来是上锁的,但奇犽推动的时候,他能听见门锁在其中咔哒一声,门开了。这一切更加坚定了奇犽对小杰的猜测。他还没有落入井里。他还活着。

    小杰的一切都没有对他设防,奇犽很顺利地进了门厅,虽然一路上并没有尘灰,但他还是在这儿脱下鞋子,然后赤脚走了进去,直接走上了二楼。

    他走到小杰的卧室,这儿关着门,也上着锁,奇犽再一次将门打开。

    卧室里空无一人。奇犽之前就料到了可能会是这个结局。他走近,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,奇犽曲腿盘膝坐了下来,背靠着床。他顿了顿,说:“小杰。”奇犽没有将声音放高,因为他知道小杰能够听见。他终于到了终点,他能将那些在心里待了很久的话倾泻而出了。

    奇犽说:“我很生气。”

    我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,我生气自己竟然被抛下,我知道我是在闹脾气……可是我宁愿和你一同赴死,也不想被抛下,被抛下好像我毫无用处,被抛下好像我们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……虽然我知道一切并不是如此,我知道你认为那是你的责任而不是我的责任,你认为我不必为你犯下的错付出代价,我也知道你想赎罪,因为你将凯特的死背在自己的身上……我都明白,可是。

    奇犽吐出一口气,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了:“我们虽然只进行了精神结合……虽然还没有完成。”他说,“但是你不能这样轻易地死,你不能。”你不能让我觉得我们的所有关系都脆弱到不堪一击,你不能让我觉得我毫无用处,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向烈火和深渊里滑落。

    “我们已经是绑定在一起的伴侣了,无论这个绑定进行到哪一步。”他轻声说,“否则绑定的意义何在?让我们同生共死吗?你觉得现在如果你精神图景破碎,不会影响到我,所以你就可以先走一步了吗?你以为……你以为你死了我不会死,所以这一切就和我无关了吗?”

    他说:“你不准死——你还没有对我道歉,你竟然敢丢下我一个人,我还是你的伴侣吗?我还是你的向导吗?”

    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。

    只有回声孤独地在房子游荡。

    奇犽闭上眼睛,他深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他的体内渐渐浮现出光点。如果有任何一个其他人在场的话,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。

    奇犽竟然将自己作为向导的核心带了进来,并且带到了小杰精神图景的最深处!

    但无人得见这一切,也就没有人能阻止他。奇犽穿过无数黑暗,最终只是为了将自己的意识核心送到小杰精神图景的最深处。

    小杰显然没有办法自己出去了,他的整个核心都在向井滑落;而如果只有奇犽一个人,那离开也毫无意义。他将自己的核心送进来,已经做好了殉情的准备,但他并不是在一味送死。

    有一种办法能将小杰的意识带离:他要将小杰牢牢地绑在自己身上,然后逆向游过那些黑暗,就像将一个溺水的人背在身上救上岸。而这绑束必须足够牢固,牢固到能穿越生死,能穿越所有的黑暗和暴风,撕裂和空洞。

    他要做的事情大概前无古人,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来者。但非常时刻只好行危急之事。

    奇犽将最后一点精神体展开,如同水银泻地。他在寻找小杰破碎后的核心,它不可能离这所房子太远,而果然也不出他所料,奇犽能感觉到小杰剩下的最后一点破碎核心就在他背后的床上,于是他将自己的意识向后延伸。并通过他们的链接,将属于向导的精神力传输给他。

    在向导的帮助下,渐渐地,小杰的身形在床上显现出来了,他有了实体,奇犽的精神体则虚幻了很多。

    奇犽站起身。小杰闭着眼睛,他的面色苍白,嘴唇干涸,胸膛只有一点起伏,表现出他还活着,但这迹象也非常微弱。

    有研究说,哨兵向导如果在各自的精神图景里做了什么,那这些同样会映射到现实世界的肉体上去。

    于是奇犽俯下身,用自己的唇瓣贴住了小杰的。他轻柔地吻他,然后渐渐加深这个吻,将呼吸也渡给他。

    他更加深入。

    窗外的萤火虫轻慢地飞舞,偶尔闪光,两只萤火虫交缠在一起。在黑夜里它们互相追逐,某个时刻其中一只的火光熄灭,于是另一只来到他身边,用自己的光照亮对方。

    他逐渐地为他构建出一个屏障,然后将自己的核心交渡过去。如果一个火种熄灭了,就让另一个再次点燃。一个人的温度渡给另一个人。

    奇犽开始渐渐地失去了意识,或者说,他的意识逐渐地和另一个人重合了:他的核心落进了小杰的精神体里,这种做法相当于共用一个心脏。小杰的核心已经支离破碎,但在奇犽注入自己的核心之后,那些散落的碎片如同被磁场吸引的铁屑,一点点贴附而来。

    围绕着奇犽完整的核心,另一个破碎的核心开始建构。

    一开始的时候,这片被风暴席卷过的地方,是深沉的黑暗。

    然后开始有光。

    无数星星点点的光从闪烁的长河中脱离,向这个房子涌来,并渐渐地聚集在了两个人身边。

    某个时刻,奇犽听见了小杰的心跳。

    那是奇犽的心跳,也是小杰的心跳,两个人如此亲密,几乎不分彼此,就像太阳下的水晶簇,分不清光束到底从哪儿开始折射,又在哪儿结束。

    他们糅合在一起。

    然后逐渐上浮。

    猎人协会的人在病房外监控里面两个沉睡的人,监控仪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,但突然,拿酷戮意识到不对。

    “他们的心跳……同调了?”

    他是哨兵,首先听见,向导们没法直接听出来,听他这样说,下意识看向了床边的监视器。

    电子显示屏上,监视器上的波峰和波谷正在逐渐调整,以和对方同步。莫老五经验丰富,率先意识到这代表什么。

    “他们……结合了?”

    所有人都看向病房,那儿摆着两张床,奇犽和小杰还在沉睡着。

    他们穿过无边的黑暗,如同打马过黑夜的草原,只有露水打湿他们的衣裳。

    在一切都没有史书记载的过去,那个时候文明的火光还没有燃起,而那个时候就有哨兵和向导存在了。他们结伴穿过黑暗的丛林,猛兽环伺,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,但他们并不是孤身跋涉。

    只要不是孤身一人,那么再漫长的征途,都会留有火光。

 尾声:

    小杰闭着眼睛。

    薄薄的一层眼皮并不能挡住光。小杰睡得并不安稳,但他实在是太过困倦了,就算有光他睡得不安稳也没有起来。

    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对他说:“你先睡,醒了我再找你算账。”

    小杰在睡梦中做了一个苦脸:“奇犽,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奇犽:“道歉了也不行,等你好了之后我们要好好讨论这个问题……”说着说着,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经历了这么多,他也累了。

    这段存在于精神链接里的对话,以无边的睡意和一个大大的哈欠做了结尾。

    “滴——”

    房间里的监控器上,几个红色的数字一个跳动,最终稳定在了绿色上。

    莫老五:“他们好像成功了……他们竟然成功了。”这简直是奇迹。

    “真的?”“那怎么还没动静?”几个在外面等的心焦的人听他这样说,也长长出了一口气,但从外面看,两个人还是没什么动静,于是他们一起进了病房,想要查看里面两个人的情况。

    在进入病房之后,他们发现了不同:

    奇犽和小杰本来是平躺在床上,此时两个人都换了姿势,一个左侧躺一个右侧躺,他们的面容互对,再仔细一看,两个人的手悬在空中,交握在一起,却又闭着眼睛。

    庞姆最先发现问题所在,手指比在嘴边:“嘘……他们睡着了。”

    拿酷戮放低了声音:“让他们睡吧,其他的事情,可以醒了之后再说。”

    于是他们又接着一个一个安静地出去,庞姆最后离开。

    她把灯关上了。

——END——

LOFTER没有斜体功能可真让人头疼……只好用下划线了。

谢谢大家看到这里,多的话我也不说了,我们有缘明年下次再见!

=3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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